《哪吒》票房超30亿居中国影史第8,它做对和做错了什么?
来源:8月9日《新华每日电讯》调查·观察周刊
截至8月8日,《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两周累计票房突破30亿,荣登中国电影票房排行榜第8位。从前几年以“黑马”之姿出现的《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到《大护法》《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爆红”,这些优质动画电影让“国漫崛起”成为热议话题。
这个迥异于传统哪吒形象的“魔童”,能在中国电影行业中“闹海”吗?有人说它让观众看到了构建一个媲美“漫威电影宇宙”的“神话电影宇宙”的希望,这部电影做对了什么,存在什么瑕疵?我们看看大家怎么说。
哪吒变“魔童”的冒险,让影片大获成功
作者:韩浩月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在于将哪吒形象设定为“魔童”。《魔童降世》开篇将哪吒定性为魔,是一个不小的冒险,但恰恰是这种冒险,成就了这部电影。或许是得到周星驰《西游·降魔篇》、田晓鹏《大圣归来》这两部电影成功将孙悟空形象妖魔化的鼓励,《魔童降世》选择了以相似的手法来重新塑造哪吒。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哪吒,而且形象大致都相同:在外形上,哪吒永远是那个穿着红肚兜,戴着银手镯,手执火尖枪等八种武器,脚踩着风火轮的萌娃。这样的萌娃虽然武功了得,但过于萌的外表,会让人低估他的战斗实力。
对于哪吒,许多人的心态很矛盾。他不像孙悟空那样性格单纯、令人信任,在无数人的童年里,哪吒永远是一个配角,而孙悟空作为一名英雄才算主角。
喜欢孙悟空的男孩们,不会喜欢哪吒,因为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哪吒曾被玉帝派往花果山捉拿孙悟空,那一场战斗以哪吒落败结束。但据一些文章解读,哪吒的武功其实高于孙悟空,最不济也能打个平手,吴承恩只是为映衬主角的高大,才让配角输了战斗。
其实,哪吒真正值得关注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身世、故事以及他身上隐藏的悲剧气质。哪吒虽然顽劣,但罪不至死,他的父亲李靖出于捍卫传统秩序的需要欲杀之,由此才产生了哪吒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是诠释中国式父子关系最暴烈的一个故事。在深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观念影响的时代,哪吒作为儿子的反抗,完全达到了莎士比亚悲剧作品中理想破灭后带来的震惊效果。哪吒的悲剧形象,已经被定格。
但在漫长的父权社会当中,是不会允许、承认与扩大哪吒“自杀”行为之寓意的。哪吒的被萌童化,是长期以来父权阴影笼罩的结果,但有些人为了推卸李靖的责任,认为是哪吒不孝。但这其实是个伪命题,无论是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伦理角度,还是从“不自由毋宁死”的现代权利维护角度,哪吒之死都与孝无关。他的命运变化,确切地说,更多指向了很难被放在案头讨论的传统父子关系与家庭代际冲突。
这些年来,随着年轻人逐步成长,对传统家庭美德的捍卫开始在“子女权利”的讨论中有所松动。网络让新一代的年轻人有了匿名聚集的机会,也有了畅所欲言的平台。社交媒体上有关“原生家庭”的讨论,每一次都惊心动魄。
一场家庭内部的“平权行动”,正在悄无声息但又不可逆阻地进行着。这是一场不可能只有年轻人要反思的行动,给予年轻人以平等表达的空间与自由独立的机会,恐怕也是很多国内父母要做的功课。《魔童降世》受欢迎的背后,就跟这类现代化表达有关:虽然让哪吒在外形上陌生化了,却给“藕骨荷肉”的哪吒注入了真实的人性。他不再是个神仙,而是个敢于表达愤怒也敢于表达爱的凡人。他的表达方式,也很“年轻”。
《魔童降世》给哪吒的父亲李靖正了名,在这部电影中,李靖成了一名“父爱如山”“父爱无言”的标志性人物,在李靖做出代替儿子去死的情节出现时,很多人都被感动了,不得不说,哪吒与父亲的和解,冲淡了原著情节的悲剧色彩,但却多了伦理表达的多样性。这样的哪吒,才是真正走出了神话故事、与每个人都有联系的哪吒——他是哪吒,也是我们很多人。
哪吒火爆,是大数据时代精算式审美的胜利
作者:路娟(北京工商大学艺传学院副教授)
作为首部IMAX国漫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特效镜头占比达80%,制作团队超过1600人,仅申公豹变身不到5秒的镜头就做了3个月。如此“死磕”的结果是,这部电影3D画面饱满,“天劫灭魔丸”场面磅礴大气,传统文化元素被开拓出波澜壮阔的视觉空间美学……
这是一场大数据时代精算式审美的胜利。导演用精明的叙事策略对观众进行了“定点爆破”:哪吒形象的丑丧、混不吝,是对“二次元”爱好者的直接示好;蠢萌的太乙真人,承包了“合家欢”影片爱好者的笑点;哪吒与敖丙亦敌亦友的关系,显得更有现代感;故事内核从“反抗父权”改成“我命由我不由天”,则让观众更有代入感。
然而,如果电影人口中的“匠人精神”变成这些叙事技巧的堆砌,那么,所谓的“国漫崛起”有可能会沉溺于影像化风格,最终沦为一场视觉虚无。毕竟,一部电影的爆点、泪点、笑点都可以“计算”,但世上最惊心动魄的风景往往都来自人心,而人心是“算”不出来的。
谈论《哪吒之魔童降世》,绕不开与40年前的《哪吒闹海》的比较。两者的一个重要差别在于,前者去掉了经典的“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情节,重构了哪吒与父母的关系。《哪吒闹海》对父子关系的处理更好、更打动人,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在抹平“反抗父权”的戏剧内核后,在变异的父慈子孝中让现实“悬浮”了。
相较于其他影片类型,动画电影是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它可以适度跳脱现实,在远古和未来天马行空。但是,动画创作的本质仍是引领观众对那些经过人类漫长演变所验证的东西——比如真善美与假恶丑,进行理解和再想象。
我们不妨看看迪士尼。从《狮子王》《美女与野兽》到《寻梦环游记》《魔弦传说》,无论是保守正统的二维线描,还是炫酷的电脑特效加成,迪士尼制作经典动画形象时,对涵盖更广的现实主义概念,始终保有持续不断的热情。那些打动人心的经典形象,在建构观众的童年和人生观、价值观的过程中,都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引导作用。
今年6月,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首次登上中国的大银幕,这部巨作在面世18年后,仍然激起了许多粉丝的观影热情。与《哪吒之魔童降世》不同,它呈现的魔幻世界毫无庄严宏伟之感,但片中人物有闪光点也有瑕疵,有梦想也有恐惧,影片节奏也控制在常态化的冲突频度上。电影细节上对人心的观照,使每个观众的童心都得到了慰藉。
目前,《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已突破30亿元。商业上的成功值得骄傲,也会让电影人备受鼓舞,甚至催生更多同类电影。但是,希望国漫多关注“人”,别让奇观特效成为唯一的记忆点和公共讨论关键词。
孕育文化爆款需“耐心资本”
作者:张天潘
这几年,中国影视行业迅猛发展,时不时有令人惊喜的作品出现。最近口碑爆棚的剧集《长安十二时辰》,制作质量足以媲美最优良的欧美韩日剧;此前的硬核科幻《流浪地球》,正面匹敌好莱坞也不成问题。
这也说明,中国并非完全没有技术、人才,也不缺完整的工业体系,这些客观障碍都不是问题。观察这些优秀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共同规律:整个制作团队的专业精神,多年的坚持和执着,精雕细琢每个细节,最后才呈现了最好的作品。
《哪吒之魔童降世》剧本创作历时两年,共60余家制作公司参与制作,导演对细节的要求非常严苛。《大圣归来》同样如此,历时8年,多次面临难产。这些好作品的出现,代表了中国现代影视剧的优良制作水准。它们也说明,踏踏实实地把作品做好的态度,才是当前影视行业最重要也最缺的。
当然,在肯定成绩的同时也应该冷静地看到,国产动漫离真正的繁荣,还有一段距离。仅从动画电影来看,对标美国迪士尼、梦工厂以及漫威、DC等,确实有较大差距。尤其在文化创作上,需要有更多创意创新,构建一套可持续的产业体系。
从发展的社会环境来看,文化产业的发展,需要让真正坚守、热爱的人能沉淀下来专注生产优质作品,这对于文化资本、文化产业政策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要求文化资本拥有更多耐心,成为“耐心资本”,即不以短期效果和回报为目标,而是期待对社会产生持续的正向影响。
文化产业是一个需要精雕细琢的行业,需要商业资本的进入和支持,但又不能成为热钱和暴利的追逐场。在中国经济实体不断壮大的背景下,影视行业无疑已成资本觊觎的热土。国内庞大的人口基数,动辄上十亿的票房,甚至还让好莱坞等世界影视公司垂涎三尺。
坦白说,资本大量涌入,也是这些年影视行业能迅速发展的一大推动力。它为行业快速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然而,一旦资本热衷于热钱炒短线,其目标变成短期套利、过分逐利,就会加剧市场和行业的浮躁与虚假繁荣。
有一些资本目标就是快速回报,抱着“玩票”“抢钱”的心理,所以怎么有票房就怎么来搞,于是自然就是堆砌粉丝众多的小鲜肉、抢人气高的IP,不再真正地去追求作品的品质和内涵。这些资本不可能愿意花时间打磨剧本,更不愿意提升品质慢工出细活地拉长拍摄周期增加成本,只希望快快资本回笼,快速地赚个盆满钵满。
如今屡屡被戏耍的观众,都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部真正的好电影,可以带来巨大的“自来水”粉丝。同时我们也看到现在行业内越来越多的反思,用好作品在教育着那些短视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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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易艳刚 | 责编:张慧、实习生马溟远 | 校对:赵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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